那日，曹旬先說了今日取下紗布，或許會有大轉變，可叫上幾位夫人姊妹來見見。到酉時時候，卻是全府都來了。

父親和琉玨特地向宮裏告了一日的假，除了自家的親人把我的屋裏擠了個滿滿當當，府上的家丁丫鬟們也自作主張地將我屋子的窗戶全都打開，在房外倚著窗棱子等著曹旬為我解開紗布。

因今日大家都很是緊張卻又期待，對於丫鬟們的這些作為也未責怪。

日落前的餘暉穿過窗棱前丫鬟們的頭頂撒到我的身上，有些微微的暖意。

房裏置了六張椅子，父親和夫人們卻一個也沒坐下，全都圍在我的四周，娘親緊緊握著我的手，我心中忐忑，手心一直冒著冷汗。

曹旬慢慢地將我的膏藥布取下來，頃刻之間，我難以言語面前的人神情有多麽覆雜，琉玨漾起一個大大的笑，娘親片刻便哭了出來，屋外的丫鬟家丁們瞬間便雜亂地言語起來。

我疑惑看向曹旬，只見他微微帶笑靜靜看著我，最後是琉玉拿來了銅鏡，激動地說，

“我早說過，咱們家琉月若是沒有臉上那印子，定是個頂尖尖兒的美人兒！”

聽得出語氣中頗為高興。

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銅鏡中晃了幾晃方才定住，琉玉站在我面前，穩穩地拿著鏡子，我難以置信地緩緩將手覆上臉，緩慢卻持久地摩挲著，最終是抑制不住，流了淚出來。

雖未好全，卻是真的沒有大妨礙了，我更是從未可知，自己有一日會好看成這般。

我膚色本就白皙，也稱得上明眉皓目，父親和娘親年輕時的容貌也都是臨懷城排得上名號的。

如今雖臉還未好全，透過那殘留的淡淡疤痕，我卻是見得著自己痊愈後的容貌有多驚人。

我看向曹旬，他只是淡淡地笑著，我難以言喻當下的心情，喉頭正緊，哽咽著對他說了聲謝謝，曹旬依舊是微笑著，用難得溫柔的語氣說：“我說過會治好你，就一定會治好你。”

想起三月前我還近乎瘋狂地質問他是不是拿我當試驗品時，他也說過類似的話，他說到果真就能做到。

“是啊，此次月兒能好到如此程度，真的是要感謝曹先生。”父親聽我答謝曹旬，也走上前來對曹旬說到，臉上半點嚴肅也無，只是一個期盼女兒安好的父親罷了。

娘親也站起身來走到曹旬身邊，不住地用絲娟擦著眼淚答謝曹旬。緊接著大夫人二夫人也圍了過去不住地誇讚曹旬，曹旬亦是不斷地回禮，一時看著竟有些好笑。

我“噗呲”一聲笑出聲，對娘親道：“難得今日大家高興，父親和琉玨也回來了，我親手下廚為大家做幾個菜，權當答謝曹先生吧。”

“恩，倒是很難得吃到琉月做的飯菜，今日便嘗嘗好了。”父親點頭應和到。

曹旬也承了情，我便不多說什麽，喚上小葉便雖我去了。

許久沒有進過廚房，剛踏進來竟聞到濃濃的幹果香，見著旁邊的櫥櫃子上放了許多的幹果，取上一小碗做了一盅幹果燉雞。

這場其樂融融的晚宴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，桌上父親和幾位夫人講起兒時我們三姊妹的趣事皆是笑得合不攏嘴，以往為了顧慮我的心情，他們說話總是需要思慮再三，生怕說錯了話讓我難過。

此時卻也覺得，既然我的臉可以治好了，那也不用再顧慮那麽許多。

此時父親才說，這麽多年來，他眼睜睜見著我從一個機靈搗蛋的小孩變得寡言少語，為父的心裏一直不好受，卻又總對我說沒事。現在我的臉治好了，總算了了這麽多年來的一樁心事。

說到此處，我也聽得眼泛淚光，安慰父親到：“好在現在都過去了，日後都不會再有這些煩憂。”

父親重重點了點頭，又朝曹旬舉起酒杯，

“還是多虧了曹先生，你是荊府的恩人，有什麽用得到荊某的盡管提。”他說話鼻音混沌，已是醉了。

“荊將軍言重了，都是曹某分內之事。”曹旬舉起酒杯與父親碰杯，兩人一飲而盡。

晚宴結束，大夫人差人扶了父親回房，桌上眾人互相問了安後也各自散去，曹旬的竹舍與我同路，將娘親送回去後，我與他靜默地走在路上，半晌沒有言語。

“時至今日，卻突然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。”我終還是先開了口。

“你只需要知道，任何時刻，你相信我便好。”

我聞言轉頭，定定地看了他許久，問：“任何時刻都可以相信你麽？”

“是，若是我說出口，就一定會做到。若是我不想說，你也就不必多問。”

他果然還是看出了我的心思。

“刮風了，明天該是有一場大雨，早些回屋歇息吧。”

他難得溫柔地說，我才發覺已經走到了屋外。

我點點頭，說：“你也早些休息，明日再見吧。”

屋外的風刮得越來越大，不一會兒雨就淅淅瀝瀝下了起來，打得屋外的樹葉啪啪作響。許是今日心情實在難以平靜，閉眼許久也無法入眠，我枕著手臂在黑暗的屋子裏睜著眼，曹旬，你到底是誰。

日子日覆一日地過著，轉眼便又到了八月，府上新進了許多幹果和錘盅，開始準備月餅餡料了。

天連著陰沈沈了幾日，總算見好。

琉玉差人來屋裏喚我，說是廚房裏的王嬸兒召了大夥兒錘月餅餡子。

這是每年中秋我們最愛的節目，和著府裏幾十號人，各自做餡子的配料，最後將自己的餡子編上號由一人裁判，由大家品嘗後選出誰錘的餡子最香，贏的人可以對參與比賽的其他人提一個要求。

不過從有這個節目以來，年年都是我贏，我也只是提些不起眼的要求罷了。

小葉隨我蹦跶著去了廚房，走到廚房前我突然定住，轉身對小葉說：“你去將曹先生也請過來吧。”

小葉故意笑的諂媚地看著我，我將她推了幾下才跑開了。

走進廚房，裏面大小站著幾十號人好不熱鬧。

我大聲問：“今年誰要來挑戰本小姐啊！”

眾人正在因為什麽大笑著，聽見我說話皆轉過身來。琉玉正站在人群中，看見我來，笑得很是開心，別著手向我走過來。

我才看到她手裏正牽著王嬸十三歲的兒子王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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